人際宮
面相十二宮中,有兄弟宮、父母宮、夫妻宮和朋友宮,主各對應的人際關係。但在油麻地,人際宮不止家人親友,更是老店東主和老顆計,情若家人的關係;或是打破膚色界限的友誼,更多的包容和體諒,交織一面歡樂之相。
廟街街頭有一店,舖前路口賣水果、汽水,像熟悉的士多,但舖內,卻是一些Bollywood影碟、尼泊爾香料、小說等……這店仿如油麻地縮影,正是毫不突兀地,將港人與異鄉人,融於其中,「我有時真的會懷疑自己是否身在香港,每天都見到尼泊爾人、吃到尼泊爾的特色食物。」Mausam笑說,誠如她與兩位姊姊Anita及Sangita開設,位於上海街的The Sunshine髮廊,她的笑容總讓人如沐陽光,除了尼泊爾人樂觀天性,油麻地也提供了一個安樂窩,讓她不愁思鄉!
多元節日美食
多元節日美食Mausam在香港出生,卻是在在尼泊爾讀書,至2000年才回港與家人團聚,及後,她在香港人開設的髮廊工作,同時學會廣東話,但她從不用勉強自己摒棄家鄉事,因為油麻地,容納得下;在這兒,慶祝的不止中西節日,包括Mausam最愛是2月份的國定假期灑紅節(Holi),「人們互相潑灑、涂抹彩色粉末或水彩,到處可見大花臉,大家又會吃令人酣醉的糖,熱鬧歡騰。」每個人化身一支彩色的糖果,寓意把痛苦帶走,讓生命變得更燦爛。
最可貴的是,油麻地的小尼泊爾,並不是自成一國的,就如區內的一間尼泊爾印度餐廳Manakamana,店主Siman Rai正是香港人,選址廟街,因她早已看穿油麻地的個性,「客人都來自五湖四海!」Siman解說,雖然她和弟弟都是中國人,但餐廳的主廚當然是一個精於傳統特色菜的印度廚師,後來引入尼泊爾口味的食材,製出釀了豬肉碎、雞肉、蒜蓉等香料的尼泊爾式餃子Momo、或是波斯麵粉製造的naan麵包,餐廳以外,Siman說在油麻地新填地街的菜市場,或上海街一帶的尼泊爾和印度商店,都能輕易買到製作尼泊爾菜和印度菜的食材。店主客人,不分港人或尼泊爾人,從味蕾到習慣,今天飲茶、明天吃咖喱,這種多元,才是油麻地的魅力。
榕樹下 一家人在店中
人情連繫,除了街坊鄉里,在油麻地,還有店中的親情。不同連鎖店充斥的繁忙區,油麻地,具歷史的店,總各自訴說著自己的故事,店內的人,自然是割捨不掉的情感,如位於上海街的鏡明畫框玻璃,至今還是一家人打理生意,店內寫着「鏡明」的金漆招牌高懸在上,見證了老店的起家。陳老先生(現任店主陳漢興的阿爺)在20年代廟街的一次喊欄(民間拍賣會)中買下,陳家隨後轉行做起了製鏡和玻璃生意,似是冥冥之中的緣分。鏡明經歷過風光的60、70年代,也捱過80年代後生意衰落,雖然苦嘆傳統的玻璃製作手工技術已快失傳,幸而一同主理「鏡明」的三兄弟同心協力,各司其職,以誠待人。多年來,「鏡明」已不止一盤家族生意,更有服務街坊四鄰的情意。陳老太的丈夫陳國慶生前是街坊公會的理事,而大哥陳漢興更是多年來為不少福利會和道堂提字,店內家人情,從牆上並放的兩張大幅黑白全家福可見,亦正是現代社會久違的真情。
四顆永康心
不止鏡明,油麻地,一個店,與街坊形成一個家,如上海街的永康藥行,由名醫梁利三醫師創辦,後由兒子梁森炎接手。現在第三代的藥房班底,都是平均年齡40的青壯年。店主劉孟圖先生原本從事旅遊業,得知藥店無人繼承,決定做個超齡學徒,從頭學起,「當初我都係由切薑、包藥學起,因為薑的用量都會影響到中藥的發揮,幾考功夫。」;人稱靚姐的梁翠賢也是中途轉行,在大學的進修學院讀了3年中藥藥劑課程,現已成合資格的中藥配藥員。最資深的鄧師傅從事中藥業30年,平日只負責「執藥」和處理藥材,而駐診的塗遠祐醫師更是梁森炎醫師的入室弟子,醫術高明。四人齊心,對中藥事業幹勁十足,是同事,更像家人,和街坊,也早已混熟,關心問候,或者,遇着一些忙碌顧客,他們也會提供預煎藥茶服務,店內店外,都是一份情。
人情方程式
油麻地的融和,無論是不同膚色間、員工與店主間,或是街坊之間都相處融洽,當中有數個要訣,由這兒的老街坊揭秘,一說構成油麻地人情的方程式:
程式1:我助人人=人人助我
自小在油麻地生活的程文梯,現今已年逾七十,但他依然精力充沛,熱心社區事務、也為油麻地的發展積極地出謀劃策,頗受區內人士敬重,亦受到特區政府的嘉獎。一如他在名片上用紅色字體的字印著的座右銘:非以役人,乃役於人。然而從程文梯的人生故事中,不是只有我為人人的善舉,正因為他助了他人,他人因而回報,成就了油麻地的互助精神!
「你不知道他們之中是誰回以好報,但他們卻知道你是誰」。——程文梯
戰中送米在程文梯心中埋下「我為人人」種子的人,是他母親嚴大姑,她是一位助產士,在樓產所工作,為畏懼去醫院生育的婦人接生。她為人豪爽,有著慈悲心腸,時常會借錢給「三更窮、四更富」的家庭讓他們渡難關,所以油麻地避風塘和果欄的婦女都認識她。一直助人,原來受助者一直銘記在心;1941年12月日本人攻打九龍,英軍撤退,九龍城就變成了空城,那幾日商店都關了門,程家眼見已快斷糧。突然有一袋180斤的米放在程家三樓的家門口。嚴大姑便在三樓將繩連到二樓,搭起繩軌,再將部分米順著繩軌滑向鄰居。直至今日誰也不知道那天是誰身負180斤的救命米上三樓,為程家雪中送炭,卻影響程文梯助人的善心,落在油麻地,遍地開花。
程式2:井水不犯河水
油麻地有互助精神,卻和程式2「井水不犯河水」不矛盾,所謂不互相冒犯,在油麻地這個草根天堂,混雜著三教九流、是非煙花之地,尤甚重要……
「不能說哪一區難以生存,重要的是不要接近他們,在油麻地這個區內成長,自然會適應」。——伍建新
一九四八年出生的伍建新,現任香港中華基督教青年會的執行幹事。自八歲搬往利達街至今,在油麻地已經生活了半個世紀,回想油麻地一生,還記得小學時訓導主任教學生不可到佐治五世公園玩樂,長大後才知,原來那裡曾聚有黑社會勢力。住在廟街樓上見過樓下幫派交戰、樓梯間亦常看到阿伯賣字花,彼此見面不招呼,見得多了,多了幾句寒喧:「四眼仔返黎啦」。「佢有佢搵食,你有你生活,做到井水不犯河水,便也相安無事。」倒是這種滿街的江湖氣,造就了街坊居民開放與彼此包容的心態。
程式3:知足平淡
油麻地與九龍塘不同,住在這兒的街坊未必每個都是大富大貴,但正是知足的心,讓油麻地街坊,共渡二戰時艱苦歲月、榕樹頭下的平民娛樂、廟街的衰落。如郭容女士,未婚前,她當過毛衣廠女工,也與當年其他少女一般,迷過任白,常常到戲院追看他們的戲。她與油麻地的情緣開始於一九六三年,結婚之後與丈夫遷居於上海街的唐樓。
「住板間房,四、五十呎,可以放一張雙人床,一個單身衣櫥和一部衣車。」
郭容和丈夫共育四子,但人生最精彩的職業,也莫過於做一個持家有道的妻子與母親。一九九二年丈夫得了鼻咽癌,即使電影劇組人工從二百加到三百五十元,郭容也毅然辭工照顧丈夫。四個兒子慢慢長大成人,從事航空、飲食和工程等,便是辛勞之中最大安慰。如今郭容最愛的還是在油麻地享受日子——在屋邨有熟絡的街坊,也有志同道合的牌友;相識數十年的油麻地街市檔販親切地叫她「多仔婆」;她也參加婦女社團活動,與姐妹淘相約活動,是她溫馨從容的夕陽紅。油麻地,還有很多異於郭容的故事,卻還是一樣,平凡、知足地生活,有起有跌,一起笑、一起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