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街坊街里]何國標——守住社區的庶民歷史
每個社區擁有迥異多彩的生活面貌與景致,構成城市文化的縮影。而街頭巷尾努力認真生活著的人們,都是書寫城市歷史的主筆者,也說不定那些你熟口熟面的街坊,竟會是意想不到的隱世高人。文化葫蘆推出「街坊街里」專欄,發掘社區平凡中的不平凡,希望在歲月無痕中,記錄庶民生活的記憶與精神,願這社會發展與時代風貌的印證,成為城市凝聚與前進的力量。
首期的「街坊街里」,將介紹油麻地老字號泗祥號店主,深藏不露的本土史研究達人——何國標先生。
何國標——守住社區的庶民歷史
在油麻地的生活真切地流過歲月,百年變遷可能也不過是一瞬的恍惚。新填地街上的老字號泗祥號守了百年的歷史印記,如今近在眼前的海岸線推出公里之外,昔日成行成市的船舶木器匠舖全港也僅剩得他這一家。
何國標是泗祥號的第四代店主,是油麻地眾多店舖經營者中再平凡不過的一個。早年經營船舶木器,現在兼做工程用的木制部件,從入貨、銷售到木匠手藝,全靠他一腳踢。與眾不同的是,他還是個不折不扣研究本土歷史的發燒友,工餘時間熱衷栽進檔案圖書館搜羅歷史相片和文獻;或找老街坊尋根問底,考證社區庶民生活的往事前塵;偶爾在報章發表民間史料的新發現,或者為專家權威著作中的紕漏撥亂反正。
「細小的歷史片斷和民間資料很重要,將他們查找與整理出來,起碼算是對消失中的社區有個交待。」一說起他對歷史的興趣,何國標便雀躍得滔滔不絕。
一切從尋根開始
對歷史的關注,緣起於對家族的尋根。80年代的何國標開始熱衷於收集歷史圖集;卻發現自己對祖舖歷史的認識幾乎空白。他跑去歷史檔案館裡找線索:「當時檔案館只開週一至週五,休週六、日。我怎麼走得開呢?唯有叫父親暫時看著舖頭,趁機走開一兩個鐘。」
最終他在現存最早為1927年的《香港商業人名錄》中找到了祖舖最早的檔案記錄,又順藤摸瓜找到當年的業主廣華醫院要來了一份1929年的租單。若從口述歷史追溯,祖舖應有百多年的歷史,「據一個伯父說,因為創辦初時,整個油麻地全是茅寮,只有一座建築物,就是現在的天后廟」。回想這尋根的過程,何國標總覺得樂趣無窮。
從尋根的興趣擴大到研究街坊鄰裡的店舖行業和附近建築,發現這個再熟悉不過的社區,總有欣賞不完的美和說不完的故事。『以前以為天后廟不過是求求其其一間廟,如今知道原來廟前寫著「同治四年」的石獅子和寫著「光绪丙子遷建」的牌匾,都在無聲地訴說歷史,內有乾坤,很有趣味!』
庶民之筆 嚴謹之心
對本土史的醉心,何國標並不為急功近利,甚至沒有系統的研究計劃,一到週日或平日夜晚,只要有空就專注收集整理資料。「可以說很無謂,不是功利,也不為出書、寫論文。只要找到未曾有人問津的史實資料,填補歷史空白,便已覺得很高興。」查閱和收集的資料慢慢積少成多,發現專家和權威也會時常漏洞百出,他去投稿或寫信指正,為的不是挑戰權威,而是要用庶民之筆、嚴謹之心,留下更有說服力的思考與可能,守住鮮為人知的歷史細節。
他從2008年起先後在《明報》發表《被遺忘的風光》、《小心輕放》、《暗地裡被砍掉的紅磚屋》、《油麻地戲院 回去回不去》等文章,分別探究油麻地的街道歷史、民生習俗和古蹟建築歷史,亦曾以《照亮四十五載-從「南針製造廠(1928-1973)」說起》一文獲得香港「歷史照片研究比賽」公開組優異獎。「希望用我的研究和文字,讓年輕一代對本土史有更多的認識,也要始終要對權威與專家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,不可照單全收——最好的研究都要經過自己的推敲證實!」近年來,何國標更醉心於口述歷史。「口述歷史可以幫檔案歷史一臂之力,兩者又往往互補。當然口述歷史也不可全信,但趁著老街坊還健在,我要爭取每一秒,與時間賽跑。」
理想易追 老店難守
如果說何國標是庶民歷史的補遺者,孜孜不倦地書寫著民間的聲音,那麼仍保留著船舶木器工藝的祖舖,守護的便是油麻地早已遠逝的漁村記憶。歷史建築尚且面臨摧毀重建的厄運,老店則遠比歷史建築更為脆弱。
『每週五朝早一睜眼,就擔心會出「壞消息」!』——週五是政府例行登憲報的日子——「一旦這條老街區被劃下作市區重建新項目,舊樓的物業被凍結,就等於宣判了自家百年字號的死刑」。一個匠工手作的小本生意,用千萬購置新舖繼續生意, 就算有心,也實屬難事。倒是對意料中祖舖行業式微和手藝後繼無人的命運,何國標已能平靜地釋然,「我想再做多十年,那個時候,天要下雨,娘要嫁人。這個行業已做了四代人,也算對得住油麻地啦!」
值得肯定和寄望的是,在守護本土歷史和文化這個理想上,隨著坊間保育風氣日盛,越來越多的年輕一代為此奔走疾呼,何國標一定不會像張羅這間一人舖的老字號那樣,忙碌得形單影隻。
訪問:吳文正、陳文
撰文:陳文